被永不止歇的低語聲吵醒的嚮介,睜開雙眼看到的是一個熟悉的場景。

受一層光芒保護著的他正懸浮在冰冷刺骨的黑暗中。

沒有實體的身體代表這一切是發生在他的意識裡面。

伸手按在左胸前的位置,想要平復身體深處的激烈的脈動以及異樣的灼熱感。

可是一抬手他就明白原因了--環繞著他的光層并沒有維持著一個清晰的輪廓,還在慢慢的消減。

為了繼續與黑暗抗衡,他的身體正本能的催生更多的力量。

 

被兩股力量衝擊著,無法繼續維持站姿的嚮介好不容易才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動作。

(雖然很辛苦,但至少這個姿勢能夠爭取更多的時間吧…)

已經把來龍去脈想起個大概的嚮介看著稍微變厚了的光層無奈的想著。

(最差的情況是到中午送飯時才被發現不,是他們要解除血界的時候星奏不在嗎?)

想到這,他馬上搖了搖頭。

(在那個情況下憑直覺完成的設定,就表示星奏肯定會在場的。)

所以他只要想辦法撐到那個時候就好。

更何況,就算他不願意,也只能等候救援

 

面對著還沒有成型,僅僅是受到各種各樣的意念吸引而來到現界的暗之力他根本束手無策。

相反,對於它們這樣的存在,此時的自己是極好的餌食。

意識到這點的瞬間,周圍的聲音變得清晰多了。

 

那是引誘人心墜落的聲音。

只要身處其中,它就會慢慢的引導你走向內心的暗面。

害怕、失望、無助、憤怒、後悔、愧疚全都是會令靈魂受傷的感情。

哪怕是已經被遺忘或者放下的感情,曾經在靈魂留下的傷口還是存在的。

而那聲音,所尋覓的就是靈魂上的傷,無論是還在滴血還是已經痊愈了的。

因為那是唯一的缺口,是通往靈魂深處的捷徑。

那裡面埋藏著力量的源頭,是賦予無形之物形態、以及力量的存在。

 

被無數渴求力量的聲音逼迫著,才剛穩定些許的光層開始隨著脈動出現一明一暗的情況。

不知是因為感到妨礙它們的力量變弱,還是它們已經等不及了。

嚮介突然覺得四周的溫度進一步降低,就連充斥腦海的聲音也增添了幾分魅惑。

一道道的聲音,為了尋找缺口而對不斷朝他的靈魂發問,而問題也變得越來越尖銳。

 

深明不能對那聲音有半點回應或者因此產生絲毫動搖,嚮介自從搞清楚自己的處境以後便閉上眼睛低下了頭,把意識集中在呼吸上。

即使身處意識深層的他根本沒有呼吸的必要,可是他還是確確實實的仔細數著:吸氣、呼氣、吸氣、呼氣

沒有刻意要自己不去聆聽那聲音,亦沒有讓自己去回想任何溫暖著他內心的記憶。

雖然哪怕是一瞬的美好時光都可以把那魅惑的聲音隔絕,然而一旦在回想的過程誕生出不捨、渴求、留戀的感情,那就等於為它們製造了更為清晰的目標。

所以,唯有保持萬念俱寂的狀態才能確保心靈上的平靜,也才不會受到聲音的影響。

 

突然,周遭的黑暗騷動了起來。

放棄繼續循循善誘的等待嚮介上鉤,它們如同利刃般強行向他襲去。

然後終於有一絲黑暗突破了保護觸碰到他。

直擊靈魂深處的痛楚,讓他不能自控的大喊起來。

更多的黑暗趁機突破防護攀附上他的身上,還未來得及沉澱的畫面在眼前出現──

 

從來不知道紅色是這麼刺眼的顏色。

從來沒有想過黑暗是這麼可怕的存在。

為什麼眼前的人面上掛著的是一如既往的笑容,手卻無力的垂下呢?

為什麼那團熟悉而又溫暖的光芒會讓他覺得恐懼呢?

有誰可以告訴他,為什麼一聲道歉會沉重得讓人崩潰……

 

 ▽  ▽  ▽  ▽  ▽  ▽ 

 

這撕心裂肺的一喊,彷佛在夜律跟星奏的心臟狠狠的插上一刀。

可是兩人不單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甚至連一絲喘息的空間都沒有留給在浴缸裡掙扎的人。

因猛烈的動作而流出缸中的水覆蓋了浴室的地板。

飛濺出來的水花,沾上了星奏那隨著鈴聲舞動的袖子,更是令努力壓制著嚮介的夜律渾身濕透了。

 

忽地,水裡的人停止了掙扎,緊接著眼睛也睜開了。

失去了應有神采的雙眸,對上了正好在他眼前的夜律。

冰冷的右手,緩緩的抬起,仿佛想要抓住什麼似的,最終撫上了夜律的面頰。

慢慢的,嚮介的臉上寫滿了痛苦,顫抖著的雙唇吐著不成聲的字句。

 

清楚的把一切看進眼裡的夜律,不由得放輕了按著其胸口的力度。

看著那明明是在痛哭卻沒有半滴眼淚的面容,他眼神沉了下去。

(你果然一直在責怪自己嗎?)

把嚮介的手重新放回水裡,再用手把他的雙眼合上。

 

身後的星奏仍在詠唱著淨化用的禱文,全神貫注的她應該沒有看到剛剛的一幕吧。

眼看嚮介暫時不會掙扎,收起替其蓋上眼睛的手,夜律在浴缸邊沿坐下。

注視著那因痛苦而扭曲著的面容,他只感到一陣無力感。

這五年間,那受傷的靈魂到底恢復了多少,那傷口又是否曾經痊愈過呢?

其中的答案居然在這種情況下確認。

可是,知道了又如何。

他甚至不能對他說一句安慰的話。

不單是因為他清楚記得那一碰就崩潰的眼神,更是因為他知道嚮介不會願意失去那段記憶。

 

聽到身後的禱文進入了下一節,夜律重新站了起來,雙手也再次按著嚮介的上半身。

幾乎同時,嚮介的身體明顯抖動了一下,隨即一縷縷的黑霧緩緩的從他身上各處的傷口冒出。

 

慢慢充斥浴室的黑霧使室內的溫度逐漸下降,蠱惑人心的低語聲也越來越響。

眼看僅靠雙手已經快要壓制不住因痛苦而掙扎的嚮介,夜律不由咂舌,乾脆跨坐在其身上。

同時受到冷水和黑霧的刺激,夜律不禁皺起了眉頭,壓在嚮介身上的手不自覺的加強了力度:「給我老實一點。」

 

黑霧被抽離嚮介的身體後,雖然想要返回那它們垂涎許久的靈魂空隙,卻被浴缸裡面早被淨化的水阻擋了。

不得其門而入的黑霧把目標轉移到在場的其他兩人身上。

可是先不說以它們還不完全的力量難以影響精神狀態正常的二人,就算想要故技重施,星奏和夜律身上根本沒有可供入侵的傷口。

導致它們只能徘徊在浴室的天花處,以便盡可能遠離進行儀式的星奏。

 

也不知道是不是黑霧之間有某種聯繫,到後期星奏必須加強鈴聲與詠唱的節奏才能成功把黑霧驅出。

兩者的角力讓嚮介掙扎得更為厲害。

待最後一縷黑霧自他身上離開,他便昏死在浴缸裡。

 

抬頭看著形體與力量不全的暗之力在星奏的禱文和鈴聲中消散,兩人重重的吐了一口氣。

「先讓他在裡面多待一會吧。」放下鈴鐺,星奏依著洗手盆喘著氣道。

坐直身子,伸手把貼在面上濕透了的劉海往後一梳,夜律點頭應了一聲才跨出浴缸。

彎身調整了一下嚮介的姿勢,他隨手解下了束在身後同樣濕透了的長髮,回身朝星奏說:「辛苦了。」

微微搖了搖頭,星奏朝夜律遞出一條毛巾:「不。倒是你,去換個衣服吧,這裡我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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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空夜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